写完《齐物论》的书后闲想来填《逍遥游》的坑了。

  上一篇文章提到我曾在学习课本上《逍遥游》节选的时候写过一篇《打死结的无所待》,那时对“有待无待”的选择和如今有所差别。具体在哪儿呢?我特地又把两年前的那篇文章翻出来看了一遍,其间也偶然瞥到了去年2月写的《偏执狂心语》,一句“我已经不会用褒义的词形容自己了”让我深感这几年来我的心理状态还是有很大的变化的,当然我并不否定一年前的我和两年前的我的想法,而是认为现在的我只是过去的我的延伸罢了,毕竟所处的环境也有很大的区别。

  扯了几句题外话,还是转而来谈“有待无待”的问题吧。《逍遥游》原文是向往无待的状态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是最高的一种境界。而我两年前的想法是,宋荣子“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已是很好的一种心态,而仍因为“犹然笑人”被划入了“有待”的范围,转而推出“笑人者反被笑且有待”,继而推得“不应笑人”,也就是“尊重他人,理解他人,对他人的对错不予置评”,这在现在看来其实就是“齐物”的一部分思想,也是当时的我部分肯定的。

  但当时我的观点是“这种方法对少数事不失为一种换位思考的好方法,但是不能推及至生活全部,就像门前的鲜花,一两处是点缀,铺天盖地的话就寸步难行了。”其实这是站在一个反“全盘辩证”的角度上说的,我觉得不能因为“笑人(即判断对错)会被笑”而对所有的事物都保持中立的态度,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态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是非选择判断的权利比是非本身更重要。狭义一点说,我当时其实就是在反对写作文的时候两方照顾、不偏不倚、避免偏题的教师建议,我崇尚的是一种激扬文字,换位思考而仍有明确观点的写作方法。

  其实这样谈就有点越说越小,越说越偏的感觉,只能说当时只能算是借题发挥罢了,并非真正地在讨论“有待无待”的问题。而如今站在书评的角度,倒终于可以再次表明我的态度了。

  首先我认为“无待”和“齐物”一样,也是出于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彼岸的,当然这不妨碍我们去向往与接近它。笑人的宋荣子的“有待”,御风而行的列子的“有待”,都是需要承认的,但正是这份承认,也就是当事人认识到自己的“有待”,让他对自己的理解更为全面与透彻。

  “无待”是没有凭依,不必为外物所累,可以随心而动,也就是篇名“逍遥游”的含义。同样因为人存于世,身体是没有办法彻底“无待”的,只能追寻一个心灵上的“无待”。不得不说,一个有寓味的词能够让我心中很多的向往都投射其中,我理解的“无待”是一种心灵的自由,做自己想做、愿意做的事情。虽然身体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之中,但心灵能够超出一般的生活,上升到一个精神满足的层面。用一个词来说,便是“若即若离”。这也是我一直追寻的境界。

  其实《逍遥游》中的“无待”倒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最夺人眼球的,怕是开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鲲鹏神话吧。那种浩大的气魄,让《庄子》内七篇的基调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自古对“小大之辨”一直有两种见解:一种是小大本无差别,都可自足;另一种是大有小所不能及的地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个人的观点是倾向于后者的,但并不否定前者(这应该不算是上文我抨击的“全盘辩证”观点)。在处于小的状态时,若能够做到自知,并能感受到大的境界,也算是能够部分自足;而处于大的状态,则有更好的契机,更广阔的眼界去感受这个世界。换句话说,形体的大小为次,心灵境界的大小才是更需关注的,当然在同样能透彻地感受世界之时,我会选择更大的形体,“背负青天”的感觉想来还是非常舒畅的。

  有句话最初读着就觉得非常有意思:“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我们看到的东西,真的就是我们认为的那个样子吗?到了一个新的状态,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理解呢?当然我学过的科学知识告诉我,天的颜色是散射造成的,并非其本来的颜色。但脑补一下庄子那个时代,提出这个问题,就忽然又对庄子多了一份敬佩。这句话也和上文提到的“无待”有种寓味,光是字面解释出来,似乎就丢失了一种想象的美感(抱歉我开始扯了,但这的确是理性与逻辑所无法企及的),光是默念这句话,心中便会升腾起一股冲动,似乎是为追寻真理(虽不知是否存在),似乎又是为感受现实。

  《逍遥游》中后一部分是对“有用无用”的探讨,简单地说就是大家熟知的庄子“无用之用”的思想,但听人概括和自己阅读文本感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书中的惠子得到了大葫芦、大树,却认为“大而无用”,这当然受到了文中庄子(文中庄子不等同于写书的庄子)的批驳。他给出的建议是把大葫芦当作船游于天地,把大树栽在乌有之乡,在树下享受逍遥的境界,这都是超脱现实世界的用途。而大葫芦、大树和鲲鹏一样也都是“大”,一方面再次体现《庄子》其文的气势,或者说首尾呼应,另一方面也有一层“大”难容于世的意思。按上文我把“大”理解为心灵层面的开阔的方式,这里似乎就在言说,心灵超脱之人很难在世界上立足,众人只会认为他“大而无用”。这是悲哀的,《庄子》中处处蕴含着不经意间的悲哀。畅谈心灵的感受,最终却需要面对无法与不注重心灵之人相处,这就又会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当然也不必每每把自己预设成一个总不被理解的悲哀之人,毕竟这个世上,或许有“知音”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