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过一句话:“人是目的,不是手段”。最近又听到了另一个叙述:“人生是目的,不是手段”。人指的是某个个体,而人生指的是个体度过的时间,所以两句话的指向略有不同。但它们都谈到了目的与手段之别,我便借此谈谈我心目中对两者的选择吧。

  目的是指希望实现的东西,实现它本身就包含了意义,而手段则是实现目的的途径,最常见的对手段的思考便是“它有用吗”,指的是通过某种手段,能否实现某个目的。从“不择手段”这个词来看,往往在实现目的中会局部地采取较为激烈的手段(当然并非都被允许),而做出这种选择时,便需要先问自己一句“这样值得吗”。而是否值得的判断方法,则在于对目的的领会与重视程度。

  像上述这般概念分析十分抽象,不如直接代入具体的事物,来获得更好的理解。我曾执着地探索理想的生活的模样,而目前这个阶段我生活的主旋律是数学科研,那么一个自然的问题。数学对我来说,是手段还是目的。或许这里还需要限定讨论的范围,我想我指的是学习、思考、讨论、写作、发表等一系列与数学科研相关的事件构成的生活,是为了获得更理想生活的手段,还是能由此本身成为目的,即我愿意以许多其他的事作为手段,去实现这种数学生活。

  答案本还比较明了,因为我早已判定自己不是数学的狂热爱好者(我心目中的韦、恽),精神上,我明确地不希望自己在没有数学的时候寝食难安。然而近几个月或者说一直以来的数学科研生活,依旧让我被动地实现了这种状态。从早晨睁眼拿起手机便展开讨论,到夜晚睡前有些想法后打开灯记录下来,甚至本被拿来刷新状态的游戏,也只在我正在玩的时候有效,一旦结束我的脑子便会不经意间把我拉回数学思考中。我不止一次把我的状态比作跑步:跑步虽然会带来一些肌肉上的痛苦,但在精神上(或者激素水平上)能让人在跑步的途中感到愉悦;由于没有明确的终点,我可以持续不断地跑,精神上也会不断地得到满足;而肌肉是会有极限的,我不可能无限地跑下去,必然有一个时间我需要停下来休息,而每次我想停下休息的时候,可能那个瞬间我还觉得我能多跑一点是一点;只有强制性的外部事件(或者自己设立的外部事件)能够让我(或许短暂地)停下,让身体恢复到可以下次继续跑的状态。这种“狂热”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数学科研状态正盛的时候,在我看来却并非最佳选择,因为明显地我在这个过程中丧失了某种选择的能力。这里并非权利而是能力,我似乎有着随时停下来的主动权,但另一方面我的思想上又会想再搞一天科研或许就有更多的进展,或者完成论文更多的部分。而实际上,这就像“自愿”带薪加班一样,看似主动实则被迫的一种选择。现今的状态绝非我想要的理想模式,我相信存在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一种想法是,把数学科研看成工作,清晨夜晚与周末非工作时间,就应该强制切断,如果这样想,辅以合适的生活规划,我想能够获得充足的休息时间,整体的效率甚至也会更高。但这么做,数学科研在我心目中便更多的有了手段的色彩。我把数学当成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呢?更好的休息与更高的效率,借此获得更高的产出,达成更多的工作绩效?我想那样反而又会让我逃离工作,而我选择数学本身就是逃离传统坐班工作的方式。即使眼前的数学科研模式并非最佳,我也不必倒退回不如数学科研的生活中去。如同我并不偏好批作业、上习题课等与数学相关的活动,因为我(目前)举得它们是为了获得酬劳的工作,而无法把它们视作数学科研外的放松。

  另一种想法是,承认数学科研是阶段式的。一项数学科研成果,从最初无知中的学习,到中途的探索,到一瞬间的突破,再到冗长的后续写作,有着自身的起承转合,我偏好的当然是中段探索与突破的过程,前段学习的过程也会给我一些获得感,而最后的写作虽然有理顺思路的效果,但拖得较长时往往会让我在一段时间内丧失探索与突破的乐趣。一旦结束所有阶段,进入到一个新的循环,那么我还是能够体验到新的乐趣。就如同现在,我在数个月的大阶段(还混杂着一些小阶段)中终于披荆斩棘的走出,有闲心在这里写下这篇文章,享受长久以来精神上难得的平静。这种阶段式的理解是对工作式的理解不同的两个分支,它让数学科研生活中有忙有闲,而起伏中变有了变数,也能激起我更多的兴趣。如果把一项数学科研看作整体,似乎两头的学习和写作(还有未走完的发表之路)像是手段,而中间探索与突破的乐趣则是目的。如果这样理解,我至少从数学科研中抢救出了一半的目的,我也可以借此说服自己这就是数学科研给我带来的乐趣的运作模式,即前段时间的辛劳与精神疲惫是为了开启新工作使得酣畅淋漓和无牵无挂。

  我依旧不满意这种理解。上个学期末时,我或许可以用这种理解混过去,而这个学期初,我便做好了平衡数学与生活的打算,也开启了每周的驻京办之路,学期初的时候由于数学科研还在探索阶段,所以还算是运行良好,而在后半学期,则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期末的忙碌之中,而且更甚更漫长。虽然驻京办依旧每周实行,但少了许多最初的新鲜感,更像是嵌在我生活中的一个固定活动,可以认为是我此前谈到的第二种新鲜,即可去重复创造的新鲜。

  这次的后半学期中,插入了两次出游,而且均是在数学科研“未完成”的状态下成行的。我似乎更能应对这种对“未完成”的焦虑感,也允许自己在整体的工作未完成的时候做短暂的逃离了。借此,我才能强制性获得一些休息,而不是以强弩之末的状态继续运转。由于不在科研的探索阶段,所以其实谈不上旅居,真的就是奔着放松的目的去的,游玩的比例可能达到了80%以上。但的确,这种游玩是十分有效的,第一能整理思路,让我对整体路线做出一些调整,第二还能在不经意间获得新的想法,第三还能让我恢复状态,在游玩结束后能又更强的动力与持久力去完成剩下的工作。前几天便是游玩后一鼓作气基本把尾巴扫完了。

  从这个角度看了,这些游玩似乎应该被视作手段。但这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倒置:让我感到有些痛苦的科研末期成了目的,而让我获得快乐与享受的游玩倒成了手段。这种结论我并不认可,因为我认为人生的一大乐趣就是与伙伴出游,玩得越尽兴越能感受到人生存在的意义。所以出游在我心目中肯定需要被我判定为目的而非手段。这种矛盾甚至让我对最初的二分法有些动摇。的确,并非所有事物都要硬分出手段与目的;它可以同时拥有两种属性。而最初的两句话指明,人作为某个个体的总和,人生作为某个个体经验的总和,不能是手段。不能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另一件事,数学科研并不是为了发表,其科研本身中的探索过程即是目的;出游并不仅仅是为了放松和更有动力地展开新工作,其获得的快乐与实现感即是目的。在人生路上,不能一直往前冲,需要为每个当下保留一份目的。

  作如上的想法后,依旧还是要思考破局的方式,否则只是在学期末一个循环结束时意气风发,下个学期尤其是后段依旧遇到同样的问题。我目前当然没有完善的解答。但比起上个学期末陷入状态时的不知不觉,与这个学期末的无意中调节,下个学期或许我能更加清醒的认识到我需要解决相似的问题。说不定就引入固定的每月出游来强制达成此前提到的21天的节奏。的确,我感觉到后半学期的冗长一大部分原因是“三周定律”的使用变弱了,或者说客观上虽然有两次出游达到了划分的效果,但主观上我没有把它们看作分割线,所以这一整段的生活(三个三周)便被视为了一个整体,原先我只需要跑一个三周长的歩就能停下了稍作休息整理,而现在我要跑三倍长,整体体验便下降了。

  暑假开始,目前已经计划了七月在京而八月出行的计划,一看日期七月还剩三周,看上去正是“三周定律”实践的新一个周期。不妨此后一直试试每三周便强制给自己放个假稍作整理吧。

10:58 202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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