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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卡拉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只能称得上是佳作。加之最近在思想上又有些需要表达的东西,所以这篇文章可能私货量会大于书相关的内容,真的算是“闲想”了。

  照例先从整体架构谈起。这本书的第一大黑点是结构崩掉了,第一部到第二部前五章节奏紧凑,仿佛一部话剧,每个幕都有自己不可缺少的含义。而后做一些必要衔接后可以直接快进到第四部的第九章,直接略去阿格拉娅(女二)大部分的情节,也是可以圆回来的。中间的几十万字虽然包含着大量独立出现也很有意义的部分,但毕竟更像是脱离主线的支线,以至于百科的简介里根本没有提及:

  “小说描写 19 世纪 60年代出身贵族家庭的绝色女子纳斯塔霞常年受地主托茨基蹂躏,后托茨基愿出一大笔钱要把她嫁给卑鄙无耻的加尼亚。就在女主人公的生日晚会上,被人们视为白痴的年轻公爵梅诗金突然出现,愿无条件娶纳斯塔霞为妻,这使她深受感动。在与公爵即将举行婚礼的那天,她尽管深爱着公爵,但还是跟花花公子罗果仁跑了。最后遭罗果仁杀害。”

  最后一句话之前有众多的剧情,可以让人更加理解罗果仁的所作所为。而文章的结构或许让这些剧情变成无法概括的内容,似乎和主线有关,似乎有没有关系,人物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第二个黑点是我在阅读的过程中对人物失去了代入感,虽然这本来也算不上黑点,只是客观现象。各种人物各自在发表长篇理论,但相互之间的互动却始终保持在谜语人的层面,所做和所为之间产生了一定的割裂,我也不会对人物的态度感到认同,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贯彻自己所说的东西。大框架谈的是不谙世事的主人公(也就是标题里的“白痴”)来到了各种言不由衷迂回作战的上流世界(可能还是算不上上流,只是中流),虽然大家都会在主人公面前表现出或多或少真实的一面,但主人公的所作所为所想最终还是与这个世俗世界格格不入,最后受到巨大刺激回归真正的“白痴”状态。但很不幸,文中的描述并没有给我这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悲剧感,而是看到主角各种犯蠢和高谈阔论以及其他角色的各种自作自受,于是完全了失去了悲剧的厚重感。

  上面两点的态度更多的来自于我把这本书与《卡》做对比,后者的优秀并没有在这本书里再度展现(毕竟《卡》是后写的,理应更加成熟),让我有些失望罢了。就它自身而言,还是称得上是佳作的,只是阅读体验实在是有点糟糕。最初看完前两部有点不知所云,几乎要放弃,跑去看了剧,发觉剧中去掉了大段多余的废话,保留精华部分后,让第二部第五章前的内容在我心目中大大升高。但后面的部分明显的感觉出,剧版已经尽力了,用丰富的视听语言表现出了高于原著的冲击力,但为了更加重视的评论,我还是把书看完了,的确收获了许多剧版省略的长篇大论,但只是更多的了解了老陀写作的画风而不是感受到了精神的洗礼。

  不过不得不说,书中关于将死者的心态的刻画,还是优秀的,从一开始作者写自身经历的死亡前五分钟,到后面某位自知时日无多的角色的大段自白,都体现了作者真的在这个话题上有着深刻的经历。这一点或许也得等到我有切身的体会后,才能更确切地感到他笔锋的精妙。以及书中对癫痫体验的描绘,“那一瞬间被光明和美好所充满”,我想必然是来自于作者的亲身体会,不过可惜作者这些体会对我来说毕竟还是有些遥远,而且我也并不想生活被死亡的恐惧、癫痫的支配弄得支离破碎。现在的我,还是对阿廖沙、伊万这种青年对世界探索与思考的心理状态更有认同感。阿廖沙与《白痴》主角梅什金本都是那类不谙世事的角色,但阿廖沙在各种细节处体现出自己的分寸,在未知的场合即使大念阿弥陀佛也不大放厥词,而梅什金则更像整个世界都要陪着他玩过家家游戏那般,显然是更不讨喜的。

  不过正像某个评论(或者弹幕)说的那样,梅什金其实是一面纯洁的镜子,照出每个人内心的阴恶。我对他潜在的厌恶,恐怕正是他照出了我心中的某些东西。我不得不承认,二十岁的我,做不到阿廖沙那般“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而更着眼于自我展现。恐怕在某事某刻,也像梅什金一样在上流宴会上大喷天主教异端一样,即使自己并未完全了解,也要接连不断地谈下去,也未发觉在场的人已陷入持久的尴尬。最终梅什金以癫痫发作这一尴尬的巅峰结束了当晚的宴会,我也有不少让自己回忆起来觉得无地自容的经历。我能去原谅自己的这些尴尬的“黑历史”吗?我对梅什金态度的摒弃,便带着对过去自我的部分否定。

  大方向而言,我曾确立过的态度是,不管过去的事多么令自己尴尬,也是现在的我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我再回到过去那个时间点,有些事我可以有更合适的解决办法,但有些事恐怕是无解的,因为只有那些事发生,才造就了现在的我。所以这个问题本已有个解答,只是《白痴》这本书又把这个问题抛在我面前而已。我有些生气,说明我在理性上接受的同时,感性上还未完全接受。

  此前提及三个容器的解释,如今我处于第三容器,因为并未发生需要我逃避当前一切的事,所以即使我在思想上向第一容器转变,我依旧是第三容器的自己。过往的自己已经被彻底地封存,我所做的只是移栽更多的东西罢了。但随着移栽的东西变多(看书、思考、与朋友交谈等活动),必然会再度遇见曾经的那个让我选择逃避的事件。事情已成为过去,但对待事情的看法则需要新的见解。如果只是带着过去逃离后一了百了的态度,我还会再次被问题所卡死。《白痴》的结局就是主角崩溃,回到了故事开始前的状态,这种结局是我不会选择的,那意味着世间走一遭又回归于无,不过是新一轮的失败与逃避。

  至于第一容器遇到的重要事件和我所纠结的点是什么,我也并不想去详写,正如第二容器与第三容器交接时,我周游全国,仿佛在建立新的朋友体系,但其实这只是一种对某个问题一种尝试的解答,而我刻意隐去了问题的本源,因为我觉得在真正涉及态度转变时,思想上的探讨只是一个层面,而内心的释然与坦然接受则是另一个层面。某些纠结、某些痛苦还是粘连着太多一环接一环的事件,而我文章的探讨往往跳出事件本身尝试用抽象的、一般性的办法去讨论,所以最多也是解决问题中的一个重要步骤,而不是结局。但不论如何,我想近日来心态细微的转变,让我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第一容器最后的境遇了,我虽然逃离了,但正是逃离后带来的纯粹让我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也让我最终走上了数学的道路,我享受着数学与生活交融给我带来的快乐,便无法否定当时的选择。当时选择带来的愧疚,也被我归结于时代带来的必然。今天中午我收获了一个自鸣得意的比喻:三国最终归于晋,虽有白帝托孤、中道崩殂带来的不甘,但不妨碍草鞋创业、隆中相对留下的美好回忆。我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扮演某个角色,在角色落幕后不妨将舞台交由后人演绎,自己又可以来到新的场景下选择新的角色扮演。登台表演始于认同感,终于责任感,而不必由于一时的兴趣被绑在舞台上度过余生。活得潇洒、顺遂自心才是我的人生信条。

  至于第二容器的问题,不妨交由未来。但我不会像《白痴》中各个角色一样,用自我毁灭的办法去破罐破摔,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最终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逃避。

16:17 2021/11/7
结果我也变成谜语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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