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

  朋友间谈话曾说,虚无的来源有很多种,我下意识地脑补了几种,如理想的破灭,如求而不得的痛苦,如爱情的幻灭,如荒谬的事件,如死亡的戛然而止。上篇《自欺的注脚》 后短时间内经历了很多事,情绪与思维也时常被挑动。尤其是与朋友的“十日谈”后,自欺的毛病算是治好了大半,可揭开过往的封印后,便要直面虚无了。

  我曾用容器论让当下阶段的自己和过去做切割,起因是经历了无法理解又无法应对的事,只能逃避到另外的世界或心境中

17:08 2023年10月15日

  当日沉浸在虚无的气氛中,却在写作时忽然被面对面的谈话拉回了上个议题“亲密关系”,又收集起些许充实感,便搁笔了。如今再起倒是站在面对虚无退后一步的境遇下,理性的统治力稍微强上了几分。那下面便接着上文写吧。

  过往的容器论在寒假时还有再度应用的倾向,却在上半年逃无可逃的挣扎中让我不得不再度面对当下,通过各种手段寻求“真正(最)想做的事”并发现最终答案即“亲密关系”而非“数学的事业”。在此之上,我终于有勇气直面对虚无的讨论,由此开启了潮汕五日谈和国庆十日谈。虚无没有实体,它只是否定概念的抽象集合,于我看来作为预热即从某个具体的来源出发。爱情或亲密关系刚巧被拿来检验与讨论,谈论间让我终于愿意揭开过往容器中感情的盖子,逐一直面与重述过往的心碎时刻。

  作为正在书写着的理性,我脑内盘旋着如下的情景:曾经理性在理想世界里描绘各类美好的蓝图,在初遇荒谬(偶然性)、感情、疯狂等非理性的因素时无法理解而又受到震撼,先选择无视与麻木,让理想世界的蓝图自顾自向前延伸。当蓝图拓展到看似能够覆盖这些因素时,理性又尝试在已有的框架下分析与理解,甚至也自知这种理解只是一种说服自己的解释。然而正面交锋后,理性连一种自我说服的把握都难以做到,并意识到这种拓展而又永远达不到覆盖的状态是始终存在的。于是理性便说服自己与这种不明晰的状态共存,在共存的缝隙间,虚无便显露出来,彻底包围了理性承认的边界。

  某位挚友总结出了对抗虚无的十种办法,最初还想继续探寻,而后又选择了在这十种办法内反复横跳。对我或对我的理性而言,一种办法或一种准则在提出指出便自带其有限性,用以对抗包含无限性的概念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起效。当然我仍会在这有限的时间内采取有效的方案,并同时探索新的方案。这导致两大基本的境遇,一是我会十分看重时间的紧迫感,亦即《存在与时间》里的向死而生,如果眼前之事并非指向死而无憾,我便需要暂时杀死自己的部分理性来接受去做这件事,这也是犹豫和折磨的来源;二是永远向上向好的期望必然遭受越来越大的阻碍,即使黑格尔的螺旋向上让一时的后退成为可接受的,尼采充满激情直至发疯的结局仍使我警惕,而接受非理性中的疯狂又会带来福柯式的艾滋病结局和《白痴》中一道光后记忆消失的境遇,这都是我不能接受的。

  所参照的哲学家越多,理性的疆界里便树立起越来越多此路不通的标牌。此前的破局之法便是允许理性在部分时刻隐退让位给“沉浸感”或称之为幸福,在此之中无需进一步思考意义所在,只需享受其中即可。打上这个补丁,理性终于可以在适当的时刻松一口气,将手柄交于他人或环境,为当下亦即未来积蓄对抗虚无的力量。过往极致的思维闪耀与碰撞能通向沉浸感,这是我坚持数学作为事业的原因,如今亲密关系中的活动更为容易地导向沉浸感,还能营造面对世界并非孤身一人的错觉,这也使得对此的追寻优先级明确高于事业。过往对数学作为事业产生的虚无(否定)感来自于它只是眼前最好的选择而非自然地选择,一旦有新的事业可能性出现,恐怕我仍会毫不回头地离去,正如过往的我抛弃物理,如今在数学物理课上如坐针毡一般。不过对亲密关系的追寻并不属于理性当中的事业,而掺杂了些许非理性的因素,所以即使承认其首要性也不会对数学有所损害,我也确实发现自己在数月心理上离开数学后仍对数学抱有热情,于是自欺的问题事实上也就此解决了。

  释放而又限制了疯狂、部分理解并正视了感情后,荒谬突然在假期后再度袭来。虽然在十日谈中有所涉及,让我看似为过往的几大荒谬时刻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然而在新的荒谬时刻到来时,我仍有种探寻其原因的冲动。而我又明白,如今的自己因为围着理性转,距离浪漫与诗意的领域太过遥远,期间的原因或许摆在我面前我也无法理解。于是便又拿起有限性的借口,将溯源的时刻推向未来未知的时刻。那一瞬间便是虚无感袭来的时刻,如今我则更能允许它的存在(或不存在?)并为其安放一个位置。由此让我联想起博士结束时因回国求而不得而产生巨大的孤独带来的虚无感,我最终的在《存在与时间》闲想) 中的盖棺论定是“可以向往短时的孤独状态,但不必长久地沉浸其中”。我最终选择了与他人或世界的联结,由此导向对“亲密关系”的追寻。但当采取这种倾向时,恐怕便再难以品尝和体会沉浸在孤独中的人的心境。我把自己推离了凝视深渊的境遇,也就再没有资格评判与帮助凝视深渊的人们。我能帮助愿意接受帮助的人,我能提升自己发现需要帮助的人的能力,但我必须接受我无法帮助已经选择一个人面对与抗争的人。

  有限性真的是一枚巨大的挡箭牌,我为此感谢与推崇发现与告知我的康德,然而我听闻德勒兹要对康德的理论发起挑战与批判,不知在此之后理性的境遇究竟如何。

  若是已给荒谬及其带来的虚无也安放一个位置,那么理性目前能看到的非理性因素似乎都已得到了安置,生活似乎又可以继续运转下去,直到虚无感再度在某时袭来。我把与虚无的对抗(或共存)看作一场长跑,理性若跑的快些,一段时间内便脱离了虚无,若跑的慢些,便会被虚无追上一瞬间或更久直到吞噬。长跑的终点当然是肉体或精神的死亡,现实主义的办法是,找到肉体死亡前足以面对虚无的活动即可,这也是我对虚无的十种解法(中的几种)说够活几辈子的原因。然而就我个人而言,若这是结局,那肉体在未来死亡和在当下死亡并无区别,当下不过是在等死罢了。虚无与理性(或存在)相伴相生,毁掉理性当然便不再有虚无问题,如同毁掉道德就不需要康德的上帝假设。保留理性的前提下面对虚无,而又坚持不采取十种解法或混合,或许最终又会落入到自欺的陷阱。如今还能暂时秉持的不自欺法则,不过是“自然”、“不刻意”、“纯粹”罢了。未来通向何方犹未可知,那便掏出经典老方“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反正庄子总在背后守护着我,不如先尽可能入世地继续玩一玩吧。

18:39 2023年10月15日

Cont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