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能轻松交流的朋友是有的,能深入讨论的朋友也是有的,兴趣相投的朋友也是有的。但我似乎还是要更贪心一些,希望能找到三者的结合。于是我仍在寻找。”

  大约三年前,搞中国毕业旅行的大巴上,在看完《午夜巴黎》与《心灵捕手》后,我曾写下一篇《孤独的灵魂》,提出了一个open question:上述三个集合的交是否为空集?在大学的三年中,我曾一度以为我最终必将失败,甚至希望以修改命题来完成证明。在思维数月的沉寂后,我似乎看得到了些许曙光。

  如今翻看前文,发现想法几乎没有改变,大学的三年不过是在上面添砖加瓦。

  首先是有关讨论与辩论,这点其实也算一个open question,不过在上一篇文章中已解决的差不多了,即庄子的“辩无胜”,既然辩论不会有赢家,不如只是交流彼此所见,获取新的看法。大学期间与某辩论赛小(lao)能(you)手(tiao)讨论之后,发觉辩论赛并非原先我认为的那般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是介于我当时定义的辩论与交流之间的状态,那大概当时我界定的辩论可以被归为“斗嘴”了吧。这一点又引发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和有些人聊天会进入交流的状态,而和有些人则会让我倾向于进入斗嘴模式呢?这种倾向有时甚至是无法自制的,即使在“辩无胜”的问题结题后,我的理性对这种状况已有了判断,但感性上有时还是会多说几句带有攻击性意味的话。

  我首先想到的一个点是,我进入如此的状态,有一层原因是希望所说的话被认可,有需要被认可的渴望则代表此前有分歧,而且是比较重大、未解决的分歧,我希望借言语上的胜利在表面上减少分歧,虽然这在我理性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回想我与朋友的相处,若是有一些分歧没有以合适的方式解除,的确会改变我接下来对他人的言语与行动的态度,而这会让某些状态进一步发酵,若是没有越过关键节点,可能友谊便止步于此,变为我笔下的“失去主动联系的想法而慢慢变回熟人”的状态。在近些年中,还是有不少越过关键节点的案例的,这些朋友一般会在往后的日子中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第二个话题是熟人到朋友的跨越,这点在大学中自然得到了保持,室友、同班朋友、同高中来到大学的同学并非与我联系最为紧密的人,反倒是一些通过其他途径认识、熟悉的人,在某种契机下成为我的朋友,我相比高中,也能更为主动地创造进一步的联系了,从我在原来的大学时,在自己寝室的时间与朋友寝室的时间比率便可见一斑。在经历更多、见过更多后,在与朋友一起玩的层面上,我变得更为主动了,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高中毕业那个连户籍所在省都没出过几次的人了。所谓的“见过世面”意味着一种明朗,而明朗则意味着有更大的成分处于我所能控制的状态下,这会让我更为自信,进而主动。这里的控制表示一种“可预期”的状态,即我能通过某些行为,达到某种效果,虽然我不一定会那么做。进入大学后,这一点倒是大幅度的提升了,一来老师、学校与我不再是那种管控关系,而是平等交流,我由此变得更为自由、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而来我经历了更多需要处理的事,在处理之后领会到某种做法的效果,对未来所做的事也有了更多的预期,所以觉得生活的大方向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吧。这点还是让我十分快乐的,毕竟这样才算是我自己的生活。近些年来,少有的让我觉得完全在我掌控之外的,只有某次期末考试前的生病与大一暑假的军训了,当然后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慢慢进入了可控范围,所以只有生病那次,让我感到一种由衷的无助感,而这时的帮助便会显得更为重要。

  控制感的直接体现为安排旅途,大学后与此前不同的一项活动是与朋友外出旅行,平均每半年有两三次。不得不说,旅行真的是一个考验朋友契合度的重要办法,许多未曾展现的侧面都会在旅行中发现,或加深信任或产生裂痕。一般而言,我都是那个安排行程的人,但我其实也有撒手不带脑子全凭他人带路的冲动,当然大部分情况下不可能,因为那样这趟旅行基本不可能成行。不过我也体验过几次由他人为主要安排的旅行,体验并不算很差,有时还有惊喜,毕竟如果是自己安排,对情况必然要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有时便失去了一些有趣性了。旅行中失去掌控的概率相对较高,这时候很容易成为关键点,因为在我一筹莫展时迅速接手或者提供重要帮助,既能够挽救旅行,也能够让我不至于为自己的疏漏弄崩所有人的行程。当然也的确就有因此直接崩掉的经历,所以我对能够接手的人便有更高的敬意。其实旅行问题是一个比较值得一提的话题,但在此便不多展开了,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上文提及关键节点,引申一下,我认为我对于朋友之间的感情变化是阶段性或者说跳跃性的,而这些跳跃间断点则需要共同经历一些事才能产生,比如一同出行、交流对某件事的看法、合作完成了某件事等等。不过这种状态似乎是进入大学期间后才有的,此前与朋友往往是每天都能见面,感情上更为连续,只有少数的跳跃间断点,而大学期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没有那么紧密,所以有时一件偶然的事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便能带来一次大幅度地跃升。即使是这个暑假重新出现的每天见面的状态,也由于大学前几年的失往造就的心墙,直到某几次间断点后才有质的提升。的确,我不太会主动把关系从熟人迈到朋友,而在某些令我放松或者加深信任的契机下,我却能够把话接续下去,这也算这几年我在专业之外所学给我带来的些许帮助吧。不过我想再往后遇见能深入交流的朋友,会更为主动的创造这种跳跃点吧。

  反过来说,由于已经遇见过许多很棒的朋友,遇见一般的“熟人”时,我似乎变得不那么主动表露心迹,而是采取静待观察的方式,而如果不存在上述关键节点,只有日常事务上的交流,在我心中便会自然划归于工作区域而并非情感区域,进而会选择一种我认为标准,或者说不会出大问题的方式应对。这潜在的也是一种不主动吧。

  回到最初的那个话题,上文提及的修改问题已达到证明是指,许多我在大学前以为只能够满足至多两个特点的朋友,在进入大学后,双方的心境、经历发生变化,在不同的世界历练后再交流,让我有一种全新的感觉,有时甚至有种实现三个特质的错觉。外加大学前两年遇见的朋友大多归于轻松交流与兴趣相投,深入交流的少之又少,我更多的想法都是与高中的朋友分享的,当然限于形式和频率,我深入交流的欲望随着大学年级的升高慢慢枯竭,渐渐地也对与朋友交流的要求没那么高了,谈笑分享生活似乎已是不错的解压模式。

  幸运的是,最终我还是找到了满足深入交流、轻松交流与兴趣相投三个特质的朋友,或者至少得到了阶段性的存在性(未来是无法预测的,但我希望这种状态得以保持)。我自认为自己的思想往往是通过提出问题-给出新看法-解决问题的方式提升的,高中期间遇见许多问题,在回家的公交车、耳机中的音乐、键盘码下的文字中得以解决,我也能够构建自己的思维体系,大学期间遇见的新事物大多能够纳入这个体系,许多不过是原先受环境所限未能实施的想法的具体实现罢了,时间长了,难免会失去一些新意,因为总觉得是意料之中。而高中留下的几个open questions,如朋友、伴侣、未来的工作与理想的生活,还有一些对某些事件原先保留判断的看法,则在大学的生活中,因为没有深入交流而逐渐隐匿,看着身边的人毫无意外地走上了应有的道路,做着看似毫无选择的妥协,也逐渐失去感染他人的动力。重要的朋友是能帮助我解决open questions的,这种帮助不是给我解答,而是提供与我原有想法有抗争性的想法,让我不得不重新做出审查,进而共同寻求破解的方案。解答最终只能由自己给出,而且即使双方讨论,最后的解答也不尽相同,但这种一同解答的过程,则让我觉得对朋友有更深的认同,再加上日常生活中的打趣与一起玩,三个特质竟也能被满足!

  由此看来似乎深入交流是最重要的特质,但其实并不全是,另外两个特质同样重要。此前遇见的能够深入交流的朋友,如果没有日常闲事的黏合,就像两座孤高的山,可以相望,缺隔着一层低谷。相处的生活只有跳跃间断点,也会让人觉得有些枯燥,以及若是思想之火不再光亮,现实的束缚占据主导,高扬的波涛最终也会归于沉寂,有时契合的线索便倏地断了。在遇见更多朋友之后,这点感触尤甚。

  对于兴趣相投,这三年来新添的感受是,在我心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朋友往往曾改变过我的生活,进而在我现在的生活习惯中体现,每当我做起那些事时,曾经的他们就以某种方式在我身上得以延续。如今想起,大约有看电影、动画、玩主机游戏、dota2与游戏王、进行哲学思考与主动展示自己、不为自己的弱小而自卑,当然还有父母为我带来的敢于尝试新事物的勇气与独立自主的坚强。是我身边对我重要的人们造就了现在的我,而我运用这些习惯与特质时,也会加深我对他们的感情。所以我想,能被我称得上挚友的人,多多少少要为我的自我塑造贡献出某一部分吧。

  愿我与挚友一同成长。

21:47 2018/8/12 机场

附:孤独的灵魂

  “你有能与你交心的人吗?”

  “有啊,尼采、斯比诺莎、伏尔泰……”

  “但他们都死了。你无法回应他们。”

  “……”

  《心灵捕手》的主人公,数学能力很强,而且博览群书,却封闭着自己的内心,让自己放纵于日常的生活。

  又是从一个细节联想开去了。中学数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自由畅谈的朋友。但似乎,总是会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或许是我自己顾虑太多吧,有时甚至感觉遇见难以解决的事都不知道找谁谈。是需要倾听者吗?但各人都有各人的忙碌,谁会有闲心听他人的麻烦呢?还是说,需要一个兴趣爱好相近的人,可以尽情讨论生活中所触发的所思所感?

  其实不是在寻找朋友,我只是在寻找自己,寻找另一个自己。但世界虽大,人人却各有不同,相似点或多或少,总会有分歧之处。还好,我自认为找到了一种良好的解决办法——求同存异。讲自己明确的观点,对自己不确定之处保留意见,对于他人的意见,若非极端违背我的价值观,便淡然处之。辩论有时可以使观点融合,有时却是无聊的事。一人成为正方,另一方似乎一定要成为反方。若是先手者先站在反面立场,后者说不定会自然地选择正方。正如我不喜欢辩论赛中各说各的,单纯比较辩论技巧一样,我也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辩论。有时双方只是站在了同一个问题的不同角度,而这个角度适用于不同的情况,其实毫无矛盾。但有时似乎就是要辩个火热,一定要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接受了又怎么样呢?作为一个被《庄子》“洗脑”的人,我愿意用其中的观点回答:没人究竟知道谁是对的,因为双方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即使第三者也会有所倾向。况且即使嘴上接受了,又怎能表明心中也对此认同呢?

  我要的辩论是相互融合、相互补充,或者,这已经不叫辩论了,而是我提到的交流。先确定共同认同的方面,然后对分歧之处一一提出自己的理由,寻求对方看法,达到理解的平衡。但无奈,能做到这点的人不多。

  但其实,我心中的需求不仅如此。以上不过是对讨论的想法罢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谈论的时候可以不必在意对方会怎么想的人。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自由地发表对事物的看法,而不必考虑到复杂的人际关系。对我认为不熟的人,我的话不会很多,甚至会有点冷淡。关系从无到有的这一步我会跨出,但从一般的熟人到好友,其间的距离对我来说却非常之大。

  于是,室友、班级,似乎都只是一个不紧密地束缚,我无法通过这种关系与人走得很近。成为好友的因素,还有兴趣,行为方式,还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吧。说是缘分,其实就是一种笼统的整体印象,最先只能接触一个人的一个侧面,若是这个侧面给我的印象不佳的话,就是无缘了。

  好友若是相处久了,看到的侧面便会更多,难免会有不称心意的地方。有些能够理解,有些似乎却成了致命伤,一壶倒下,友谊便瞬间被稀释了。也有一些,似乎在我心中划出了伤痕,友谊虽存,却似乎再难达到至交好友的境地。

  一年一年地过去,小学有好友,初中有好友,高中也有。分别久了,圈子不同了,似乎难说上话了。但一见面,还是能自然地交谈,只是,当时那种紧密感少了些。或者这种关系才是朋友的最终形态?高中结束,高中好友也将无法天天见面,或许半年以后,便也会进入这种状态,而我又会结交一些新的朋友,因为环境的原因天天见面,让他们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种离别后的友谊状态,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但也很遗憾有种情况是,因为最初便在爱好与行为上略有隔阂,时间久了,便失去了主动联系的想法,这种朋友,只能被时间冲淡为熟人。在某日偶然一见,也许只能做到打个招呼的程度了吧。分别之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不再有交集。曾经的笑容化为捉摸不清的回忆,真的只是成了回忆。相见不如怀念。

  其实,能轻松交流的朋友是有的,能深入讨论的朋友也是有的,兴趣相投的朋友也是有的。但我似乎还是要更贪心一些,希望能找到三者的结合。于是我仍在寻找。

  关于伴侣的问题,我想我的理想状态也如上所述吧。虽然也是认识一些女生,关系也都不错,我对她们也都有淡淡的好感,但似乎缺少一个契机,让我去发现她们之一实际上能成为如上的三种朋友。追求什么的也得对上眼再说。现在我和女生们的关系也许只是停留在一种或两种朋友上。

  还是说,我不够主动?我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青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最终选择的路只有一条。延迟选择,似乎就是保留可能性,毕竟,美好的女生那么多,其中能成为朋友的也那么多,若是还没考虑好就做了决定,就会产生许多的束缚,着眼之处也会缩小很多。

  话说课本上是不是有句话叫有花能折直须折什么的,我一直在等待,其实也有不勇敢的成分吧。

  身在云南,是以旅游的心态来的,而我去广东,则是踏上寻找旧友的旅途。

  离别,是为了重逢时的再度相识。

  愿我寻得挚友。

2015.7.9 9:14 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