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说,人生是在得不到带来的痛苦和获得后带来的无聊之间摇动的钟摆。存在主义试图用富有生命力的自我感知、自我塑造过程去冲破痛苦和无聊的二选一。而我则把如何选择生活作为人生的核心意义。痛苦、无聊不过是选择的结果,是不同选择所承担的责任。而在部分预知选择后果的情况下做出选择的瞬间即是强力意志最大的体现。

  一直以来,我在探索生活最适合我的模式。如前几篇文章所言,旅居是我提出的新的可能性。我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尝试了各地、各式样的旅居生活,如今不妨回顾,检验这种模式是否可行。

  综合来看,旅居中科研与休闲的比例并没有达到预设的七三开甚至更多,而是平衡在五五开。具体而言,一周有两到三天在外游玩,几个白天工作、晚上闲谈的日子。不过这种较高比例的休闲生活带来的是科研时间中大脑的高效运转,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前一日的休闲后(不论是整日还是半日),获得了科研的灵感。甚至这种灵感的大小和休闲带来的放松程度成正比。在旅居的生活中,原先拿时间换科研进度的状态变成了拿时间休闲后赚到一个像礼物一般的灵感。在这点上,总得来说旅居模式是可行的(毕竟科研还是顺利进行下去了),只是我需要转换一下心态,并非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科研当中。

  不过旅居模式的有一个大前提,每周或者定时有与其他人的科研交流(目前是导师,以后可能是合作者)。这一点尤为重要甚至必不可少,因为科研思路很容易在走到某个胡同时卡住,科研交流则对状态进行了一次刷新,判定这个胡同是死的,应该调转,还是可以继续走下去。如果没有这种刷新,思维马上会被惰性所控制,从某种高峰buff下缓慢下跌,此后再回到这种高峰状态便需要重新积累。

  在承认旅居模式的可行性下,需要弄清的是,旅居环境的搭建和旅居状态的营造如何影响旅居生活。首先的刚需大概是沙发/柔软的椅子,斜靠着的舒适感能让身体放松而专注于思想。床和靠背是次一级的替代,身体并没有处在一个最佳的位置,但也比硬质的椅子要来的舒服。沙发的精髓或许在于扶手(这点床并不拥有),让手有地方安放,且有时还能调转身子靠在扶手上,换种姿势换种思维角度。其次是明亮的环境(晚上打亮大灯甚至有比白天更好的状态)和舒适的温度(夏天的空调和冬天的暖气)。在家中时,我对上述三个条件只有部分的意识,到旅居时发现是刚需,在家便重新配置了一下科研环境,整体的心情状态便又提升了不少。再次是较为随性的一日三餐,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不必在选择上过于纠结,另一部分是时间安排上可以比较随意,在家中满足第一个条件,而旅居则满足第二个条件。清晰地记得旅居过程中,每次纠结吃啥时的懊恼心情。不过时间安排上过于随意,比如直接放弃一餐,则会让原先吃饭时用于刷新状态的功能丧失,这也涉及到我下文提到了“时段论”。

  旅居中的另一大发现是两个显然的事实:一天有24小时和一周有七天。以及配套使用的“时段论”。一天有24小时,扣除睡觉的8-10小时,还有14个小时,即使休闲娱乐了6小时,依旧可以保证8小时的工作时间。高效工作,可能4小时便足以让这一天变得有意义,所以每日的休闲娱乐时间其实可以高达10个小时。换句话说,早上10点起,即使玩到下午3点才开始工作,当天还有9个小时可以拿来安排,如果能够切换到科研模式,则足够给当天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且不影响次日的安排。

  而“时段论”则是将24小时分划地更加合理:科研状态是按时段而非时间来分的,一个时段约为3-4小时,第一个小时用于起步与积聚,这里有两种结果,第一是起步之后发现走不通,后面的时间便进入效率一般的状态,且重新开始新的起步也需要更大的心理动力。时段论主要克服的是这种情况,避免一天就此作结。吃饭往往会拿来作为一个时段的末尾,刷新后可以重新进入下个时段。第二是起步后发现可以继续做下去,则一直延伸思考,后面的雪球会越滚越大直到某一个思维过不去的断点,由此便作歇。这种情况下,往往到了第四个小时,才终于灵光乍现发现了一个大的突破。如果在突破之前的瞬间被喊去吃饭等之类外事打搅,或者仅仅是到点后有别的安排,则都会在心理上增加一个屏障,下午六点的某件事,可能让我在下午四点半后便效率不佳。所以固定吃饭时间和大约安排一个吃饭时间范围,根据情况提前或推后,在事实上可能都是同一时间吃饭,但在心理上会有巨大差别。

  在没有很多待定做的事时(比如想法已经完善,只需要写出来),时段论是一个很好的打开思路的方式,它可以让人不执著于一个想法,而用吃饭等方式物理刷新思维。一天内安排越多的时段,可获得刷新次数便越多,在搜寻好点子的时候也会更有效率。当然每个时段3小时的预计时间(并非实际时间,参考上述的心理效应)是必须保证的,否则这个时段便会废掉。举个例子,如果9点起,10点开始工作,如果预设12点吃饭,那么便会造成时段时间不足而让这两个小时效率不佳(除非特地安排某个耗时1h左右的看paper的事,不想别的),而如果预设1点或1点半吃饭,则让这个时段变得完整,便可能实现一个完整的想法。所以此前在家时,在确定12点必须吃饭(比如家人聚餐)的情况下,我甚至会放弃早餐而直接起床便工作,硬凑出一个时段,这样比荒废一个上午更为合适。如果1点才吃饭,那么第二个时段开始时或许已经两点半了,如果上午工作效果并不好或者在摸鱼,则要辅以一天有24小时论,将两点半或者三点作为一天工作的开始,3-6点则组成一个时段。而饭后的7-10或者8-11则是另一个时段。

  时段论也可以解释熬夜工作的影响。熬夜本质上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时段12-3,如果通宵12-8,则并没有增加新时段(一般半夜吃个饭休息一会儿再工作的情况还是不多的,不然就是倒时差了)。一般熬夜时是明确要做什么,所以12-8中有效利用时间比12-3要多,但不会达到两个时段的效果(身体上会越发疲惫)。次日补觉则会把上午和下午的时段都占掉(这点也被一天24小时所预言,晚上占了两个时段,睡眠时间不变甚至更多的情况下是无法保证时间的)。如果就一天而言,熬夜可以让当日有四个时段,代价是次日损失两个时段,而如果长期来看,则是得不偿失的。夜猫子可以选择按醒着的16个小时重新划分时段,比如6-9,11-2,4-7,但本质上是在整体平移上述的三个时段,且夜晚吃饭必然导致一些不方便所以使得时段间的刷新会更为困难。

  一周有七天则是一天有24小时的延伸,指的是即使玩了三天,也会有剩下四天可以用于工作,而不必荒废一周。以一周为最大时间单位是因为我和导师的见面是一周一次的。不过现在想来,时段论也可以搬到一周上,而获得比原先见完导师当天和次日休息更为合理的时间安排。粗略的想,可以以2天为一个时段(含休息),如果这两天状态好,那么两天用满拿来高效工作,如果这两天状态不佳,则第二天可以用来刷新状态。时段论的本质是承认休息的必要性和有益性。将连续工作+连续休息的模式改为工作和休息交替且灵活安排,避免长时间工作带来的痛苦和长时间休息带来的无聊。

  再次多嘴一句,在写这篇文章前,我内心中只有1天24时、1周7天和1天版本的时段论,而在将这三件事都表述清楚后自然地推导出1周版本的时段论,算是意外之喜吧。这一点在上一篇文章中也有发现,当我探索出某种娱乐方式的四阶段论后,将其他娱乐方式往里套,也得出了刷app=网络时代的看杂志,看纪录片=网络时代的看书这样在写文章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这或许就是整理思路带来的效益吧。

  旅居中我一直在想的另一件事,是人在旅居中承载的重要性。在数次旅居中的对比实验中,我渐渐得出,与人的交流或许是完善的旅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家与在外居住,第一大不同是休闲可以去博物馆或者景点,第二大不同则是可能会和朋友一起住。和朋友谈天/一起打游戏/发呆吃饭本身是重要的休闲模式。尤其是,博物馆和景点是有限的、不可持续的,其本质上和娱乐模式里的电影、动画等没有区别,也符合四阶段论,在几乎走遍各省后,我已经越过第二阶段的看神作(省博、5A等),几乎越过第三阶段的看佳作(毕竟还有一些名景点如九寨沟没去),旅居时一周或者两周换一个城市则是在继续进行第三阶段,而可预计的未来中会到达第四阶段,即出现新鲜的地方(新的景区、新的铁路线)才会重启这种娱乐。将旅游(旅居包含旅游但大于旅游)纳入到四阶段论后,则就有点泯然众人的意思了,如同我现在不再执着于看电影和动画,我想再往后我可能也不会执着于国内旅游了(国外由于疫情短时间内不考虑)。而旅居带来的与朋友一起的时光,或者扩大一些,与人(如漠河、敦煌包车时遇到的人,如住airbnb时的房主)打交道的时光则是旅居过程中可持续出现的事物。而如果这点无法被满足,那么旅居生活的效果便很差,甚至低于在家的时光(这次的旅居便有这样的反例)。从这个角度而言,能遇到一个一起旅居的朋友,真是生活之幸。这个夏天,我过得很快乐。

  这几天又回到家中,恰逢与导师的见面要停一周,和朋友的交集又因为回家大大变少,原先的休闲模式基本又被拿出来都试了一遍,我甚至又跑回去看纸质书了。不过暑假的充实让我现在也不至于为此特别焦虑,只把现在的生活当成一种间奏,此后九月或许还是会回北京,而旅居的生活,或许便会在某次冲动下重启。希望此后实践一周版本的时段论,让科研时光更为高效,而让生活更加充实与快乐吧。

11:44 202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