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爱情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恋爱的感觉,不过对象是一座城市:秘鲁的利马。暑假欧洲之行时希望在海外找到适合生活的城市,并在城市与交友 中将与城市的交互和朋友类比。可惜欧洲一圈转下来,只有伊斯坦布尔和布达佩斯勉强过了及格线,且立马被国内的潮汕二刷爆杀。利马的出现,让世界在我面前再次广大起来。
前文提出的灵魂拷问是:我究竟在何种意义上理解与接触一座城市,或一个人?在亲密关系的前进 之后,问题被进一步深化成,我究竟在何种情况下爱上一座城市或一个人?与朋友的探讨中明确了理性在这一问题上至多是事后追认的,所以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前提是真的感受到爱上的感觉。如果对于一个人的爱还让我犹豫不敢确认,那对于一座城市的爱则可以肆意勇敢地表达。当我回望如何爱上利马的时刻,便对爱的问题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所以下文的探讨,关于城市,而又关于我爱的人。
首先回溯前文中发问与呈现的差异,我越发确证发问来自于好奇而非爱情,在兴趣激发起的问题得到回应时便点到为止,一个人和一座城市的给我带来的兴趣点可以有很多,但它们都是自限性的。(对我而言)爱情的诞生需要呈现,即在我发问之前便直接地闯入我的视野的事物。对于利马,便是凶猛的开车方式和别样的大巴喇叭,悬崖边的大海与天上的滑翔伞,兜售点到为止的当地人和无处不在的紫玉米汁。
然而这些事物的呈现只是爱情诞生的初始条件,因为当我如今想到利马时,第一反应并不是上述这些事物的陈列,而是整体性的舒畅而开心的感觉。我甚至无需继续罗列我在利马经历的新鲜事物,便已经整体性地感受到了爱的存在。前文最后罗列了我心中理想旅居城市的要素,其实利马全都符合,但爱情并不是要素的累积,而是它在我心目中独特的辨别。
这让我想到康德判断力批判中审美的一个契机,即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我来到利马时并非向它寻求那些要素,并且那些要素实际上也是从桂林经历中抽象出来的,而利马则以它自己的方式暗合了这些要素,并且展现了要素之外的丰富性,使得此后我在谈我爱的城市时必须要接着它的形象拓展或重构要素的列表。
在否定了发问与要素的累加导向爱情之后,我不禁问,那么爱情如何诞生呢?我如今认定我爱上了利马,而一周多前我还对它一无所知,那期间那个爱上的时刻在哪里呢?面对一个具体的事件,无论多少抽象的描述都无法还原其原貌,但还是让我试图抽出一些主要的成分吧。
一个角度是从过往对幸福的理解出发,利马为我带来了新鲜感,创造了新的欲望,而又及时满足了它。此处可以给新鲜感加个注脚,这源自于利马中餐chifa和美式中餐(左宗棠鸡)的对比。它们都是我熟悉且喜爱的中餐的变体,也结合了当地的文化和口味,但后者被我斥之为异端,而前者在我心目中甚至高于海外所谓地道的中餐馆。这时不得不引用同行朋友的名言:(爱情的)标准是给不喜欢的人准备的。我是先喜欢上了chifa,然后再为我的喜欢找理由。那么理由便是,一来它受当地人认可,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二来它在主体层面仍旧保留了中餐的特色与风味,三来它又加入了当地的特色,使其并非中餐的拙劣模仿而是另一个无法忽视的分支。于是此时新鲜感的注脚便是,基于熟悉事物中偏好部分的新变体,否则带来的不一定是惊喜还可能是惊吓,比如时常被我鞭尸的califlower steak,点的时候以为是牛排加菜花,谁想到是横着切片的一大块水煮菜花模仿成牛排,这简直是给Asian Fusion打上了原罪的戳。变体的前提是尊重本体,当然这句话本身其实等于废话,因为好吃与喜爱是很难讲出道理的,说不定真有人喜欢菜花牛排并奉为上宾。
另一个角度是近来时常与朋友讨论的标签问题,其实也是上述已经提及的元素堆积。容我打个数学的比喻,标签如同一组线性空间的基底,能张成对其理解的一个线性空间。然而标签是有限的,人或城市是无穷维的。事先获知的标签只能提供进一步了解的动机,而如果接触后的表现(representation)完全落在已有的标签内,那实际上丢失了无限性,便很容易导向物化,即单纯用这些标签去理解这个人与城市,那此后与其的接触便更偏向工具性,如办个签证要去使馆,坐个飞机要去机场,在完成目的后也不会进一步停留。
由于接触的时间总是有限的,那么对无限性的展现便需要想象力的帮助。一种方式是留下许多下次探索的空间,为下一次的接触创造动机,这是我对地标打卡丧失兴趣而对街区漫步更为喜爱的原因;另一种方式是展现出发展性,即借用未来无限的时间来对抗当下的有限性,发展性的体现或许可以在于半成品的展示,或许在于过往与当下的对比。我对一个人或一座城市失去兴趣的瞬间,往往是意识到可见的未来Ta不会有超出我理解的变化的时刻,或许这又是回溯到新鲜感的话题了。
而第三种方式,便是建立起人格性,这也是上面我提及的,当我想到利马时,首先感到的是由衷的喜悦,其次才是一些具体的细节。人格性可以包含独特性,但又要包含与我的亲近性,用萨特的话说,便是一个我可以试图把握的存在。我也会在于它的交互中感受到我自己的存在,而非只是感受到洒向万事万物的阳光。这一点上,需要参照近来讨论的,过去重要的人,他们在我人生过往的时刻为我引入了新的兴趣,塑造了某一部分的我,我也曾经为此爱上了他们,并以为这便是爱的来源。当他们仍对我重要,而爱逐渐消失时,我感到不解与纠结。如今的理解则可以是爱与重要的分离。我曾渴望人生导师,他们无疑对我来说是重要的,而我却很难从这种重要性中体会出尊敬之外的爱。
上述的讨论仍旧有些混乱,因为我仍旧更多地再强调某些部分与爱的分离,而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爱的出现与存在。或许我只能简略地概括我脑中爱情的诞生的情景:不期而遇,因熟悉的事物而互相了解与认可,因展现出意外的特质而建立起人格性,并表达出愿意进一步交流的意愿,使得这一流程在短时间内快速滚动向前,错过窗口期便需要重新创造不期而遇的可能。我用两天的时间便爱上了利马,几天后已在另一个城市智利圣地亚哥点上chifa怀念它了,而又在转机时通过食物与礼品与它再度接触。这一初遇-想念-再临的桥段,桂林有过,锦州有过,泉州有过,潮汕有过,如今的利马,则在地球的另一端为我构建了新的理想乡。像是年初到桂林再度还愿,未来我也会再来到利马还愿吧。
20:34 2023年11月24日
要勇敢表达爱意的
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