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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标题源自于物理里的重整化,先在一个尺度做操作和计算,然后到新尺度时将系数重整化以适应。这当然在我看来曾是拙劣的用补丁去弥补缺陷的办法,似乎连理论本身也叫有效场论(或许是我记混了)。然而拿这种看上去不严格方法应用在同样不甚严格的个人思想与信念方面,或许倒有负负得正的效果。

  关于初心的讨论,在前文已经较为系统与详尽了,彷佛在一个能级下对遇到的情境和对应的方案都有了总纲式的理解。然而这恰好为我迈过这一阶段做好了准备。在新尺度的遭遇与思考时,此前对初心的理解被打包在一起,而我可以在此之上再度添砖加瓦。

  说了些车轱辘话的前言,让我来谈谈新理解到的初心的元素的内涵吧。三要素为边界探索、职业交流、旅居生活。原先的最终解决方案是感到前两者缺少新鲜感而注重于纯粹的第三项(非埃尔多斯式)。而当我以轻松自如的心态参加了博后导师60岁生日会时,对前两项又有些重拾的信心。

  首先为边界探索,这涉及到对当下领域的熟悉后感到的无趣。然而仔细拆分后会发觉,我对部分议题感到兴趣索然,是因为我最初进入这个领域时便意不在此。最初吸引着我走进这个领域的大问题,与这个领域最初兴起时展现的奇思妙想,仍旧在我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我只是在以此为中心往外探索时,越走向细节越觉得无趣罢了。这涉及到个人的数学品味,而数学是广大的,我并不需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新颖的工作往往时交叉中以巧劲解决的(正如领域兴起之初)。扫清迷茫后所要做的不过是更坚定自己的兴趣、更为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非着眼于外在的评价与要求。

  单纯说不关注外界,当然显得不太现实。这就与第二要素中的新体会相连。去年暑假,我遇到了本领域内始终尝试开拓新方向的教授,而这回我遇到了隔壁领域内开拓新方向(同时也顺带解决旧问题)的教授,碰巧这俩目前还是合作者,着力于在两个相邻的领域中创造更多的联结。

  这突然让我想到了此前看到的一个论述:上大学时往往是很多人第一次离开家乡,以原子化的个人与世界打交道的时刻。此处的家乡被我理解成我自己深耕的领域,我较为熟悉,心中对某些问题抱有兴趣与疑问,也知道困难与局限在何处。在学术家乡的圈子里,大家互相更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有时也只能对着困难干瞪眼。此时或许就是一个需要带着问题离开家乡的时刻,在更为广大的数学圈子里吸收更多的养分。来到大学与前往同学的家乡并不同,而是所有人都来到公共的陌生区域(当然也有本地人来上大学),却都抱着互相交流的愿景。机会与可能性的丰富多彩当然并不意味着对既往的生活展开大转弯,进入新环境一段时间后往往会与兴趣相近或者相投的人结成朋友,可能拜访对方的家乡,或者一同探索新的城市。最初当然会有所挫折,但像我在大四时游历各大知名城市后,心中的家乡便扩展到了全国,许多地方反倒在我心中比家乡更吸引我。回国不回家也成了常有之时。

  中学时期遗留的问题,在大学都进行了尽可能的尝试性解决,但往往有些刻意与初步,直到博士等后期的生活,才让许多问题迎刃而解,使得我时时回溯过往的痛苦而能向前看。此前的一年被我比喻为进大学的第一年,我本想尽可能的探索,却因对过往失败的畏惧而选择了向身边人、博后、助理教授等询问与观察,企图寻找到一条稳妥的道路。这像是我大一时候听高中高一辈学长说的“如果要赚大钱就大二修经双大三转金融数学考咨询师的证”,或者身边早有所计划的同学说的“大一就该修某某课,大四再修政治课,拿个好绩点、早点做本研”,当时我都是一笑置之的,因为我并不想赚大钱也不想让大学生活单纯为未来铺路。而这一年经历的些许狂风暴雨(或许是和风细雨,只是我没淋过)让我有点想听从类似的建议了。当然这个点在之前对“常人”的讨论中早已破掉了,只是我一遍遍地拿出来警醒自己。

  还是收回来一点,前文还是想表明,将眼光放得长远些,不必特别远,其实到了终身教授这个层面,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同。过往的沮丧来自于收集到的终身教授的风格都有些让我不甚满意:有放飞自我搞机器学习的,有参与行政活动身兼数职的,有定居后讨论娃在哪上学的,也有数学上继续辛苦拼搏的。有些在生活中注入了紧张感,有些却显得过于佛系,缺少某种游刃有余自得其乐的风度。这回的惊鸿一瞥关注到的点是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却在会场的午餐时滔滔不绝地愿意分享数学的看法与生活中的小细节。此前听到他每周从东海岸飞到西海岸参加一学期的项目,却在这周更新为其实是每周从西海岸飞到东海岸上课。两种描述的差异在于以何处的生活作为生活的底色。以及这种特立独行的操作在数学圈内并未引起让我听得到的异议,这让我对数学圈的包容性又多了一份信任。

  这次的惊鸿一瞥让我猜想,当年让我建立起第二初心的数学家大会,所给我带来的震撼与惊讶一定远远在此之上。且当年的大会里让我目睹了各个数学方向顶尖学者的风采,我心向往之的也是那一层面学者的生活。在四年多之后记忆淡漠不少,才让我对第二初心产生了些许怀疑。若是去年顺利再次参会,恐怕许多这一年的挣扎都不会出现。然而现实没有如果,在世界变局下设计自己的生活也是必要的一项能力。好在我的导师在这一恰当的时机来到了六十岁,让我有幸看到了领域的全貌与当下的现状,也更愿意走向邻近的领域,重拾第一与第二要素带来的激动心情。在心理层面有如此保障之外,我也意外获得了物质层面更多的保障,此时的我或许终于完全恢复过来,能以数学初心面对新学年的生活了。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整个月的成为“目的”的生活。寒假时一个月的周游在外部剧变下显得仓促与令人紧张,如今在三个月的探索与疗愈之后,我终于获得了内在的松弛感,希望能让这个月的生活刻进人生的意义列表中。

  既然提到了“目的”,不如谈谈昨日与好友聊天时提及的话题。也算是为未来一个月做一些序言。

  这个问题在此前便被提出,就是我觉得当下的自己在沿着过去的自己设计好的剧本在表演,但有时我对这种感到表演感到乏味却仍旧不得不走完一段生活。昨天讨论时引入了“后摇”这个概念。做出某个承诺和决定时,便预支了未来的自我的一段时间或精力,这个视角是当下束缚未来,而当当下变成过去,未来变成当下时,来自过去的束缚便是“后摇”,如同游戏中释放一个技能后有零点几秒无法操作。当然与此相对的也有“前摇”,指释放技能前的准备。但似乎前摇可以被取消,即不放技能了,而后摇的取消则相对更困难一些,有时是也没别的事做所以不如让自己处于后摇之中。

  我在对自己决策的数次迭代后,如今更会选择后摇短的活动,即随时可以抽身(当然此处的随时也不会像是zoom通话结束那样的一瞬间)。由此的代价是投入感的减少,即我不会做一个未来五年十年的计划,而把视野放在未来三年便不错了。与此同时,我对投入感的补足通过提升沉浸感来达成,这和前文里提到的“被周围环境刺激起欲望便及时实现”相关,以及我在实现过程中关注内心体验而非外在包装的意义,后者往往是时候补救时添加上的,与我看来已经是第二层级的意义。不过进来对自己的观察来看,还是很容易陷入当时并不特别快乐,而事后找补地赋予了很多意义来感受成就感带来的快乐。因为我明确将其标定为二等快乐,并非我所理解的作为“目的”的生活。寒假的那个月便有一些时刻陷入这一陷阱,暑假剩余的这个月便要小心避免。

  其要点于我来说还是,仔细关注发现然后正视自己的需求,恰好能够满足时便去满足。这一趋向并非被应用到生活中的所有日子,因为如前一篇文章所言,我首先需要为自己创造一个轻松惬意的环境,像是划定一个安全区,然后在安全区内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需求。这回出国在安全区边界线上蹦跶的经历让我感受到了一阵心惊:从国内出发来到英国入境时,有点晕机想吐,满脑子想着回国的日子有多舒服,结果在边境官那儿找不到酒店机票预订单,被质问有多少钱时也不敢打开欠了几千刀的银行账户。边境官往我签证上敲章时,还以为是签证要被取消,不停地说nono,以为真要直接买机票回国了,结果敲的是入境章。这种蹦跶时的心惊体验并不好,也让我更明白“轻松惬意”的含义。事前轻松惬意事后慌乱不已并非我所追求的。这种划定一个圈然后在圈里跳舞的操作,到底是叫作激进的保守主义,还是保守的激进主义呢?

15:41 2023年7月31日
又一次回国飞机上的
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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