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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篇航班之作,这种时刻的写作一般有种一个外在或内心的阶段告一段落,开启下个阶段的意味。本想把虚无也放进标题,不过这已是当下的核心问题之一了,在未迈过的时候就不必强调了。

  近来的经历让我越发觉得,面对虚无与他人两个问题的解法或许早已写在了《存在与虚无》中,正如面对常人和沉沦的解法在《存在与时间》中。我所做的不过是以实践更为细致地体会,并且从理性的理解到情感上的接受再到默认的假定。近来也看了些更晚近的哲学家著作,只感觉关注的问题并不相通。类比数学当然可以理解,我对数学感兴趣,并愿意成为数学家,但实际上我也只对数学中的一个细分分支的具体问题感兴趣,对于其他分支了解并不深入。萨特或许确实是我关注的问题上最后一个能给我启示的哲学家了(巴迪欧还有本《存在与事件》,不知是续貂还是能整点新活)。

  本文或许更像是总结性的文字而非抒发情感,随意地聊聊近来的发现吧。

  首先是回望去年这一时刻的信念与极限 ,客观层面上,我已然将周围环境中自动“展现”的点体验了一遍,从陌生带来的兴奋和不安变成了按部就班的娴熟和无趣。再向外拓展便需要主动输入能量,于是我暂时选择了蜷缩恢复,攒一些能量再往外探索。心理层面上,当时的着眼点是自我面对外部环境在各种意义上的极限,我尝试使用微操去面对却遭遇可接受的小崩盘,然后换成更为灵活的“伏笔”式方案。最近则是突然对过往的崩盘有了另一层面的解读。

  对后现代文本的阅读让我建立起事件的观念,即事情往往就是发生了,当时的选择像是打乒乓球一样大多需要肌肉记忆和瞬间思考,而事后才能进行更为细致的分析与思考,而这些思考有时只是解读罢了,后现代作品中似乎把这当作表象(representation),并加以批驳(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只是我的模糊印象),然而我心目中的表象来自于康德的纯批,有其自身更重要的含义(远大于自在之物),而这里事后的表象只能称之为表象的表象(rerepresentation)或者干脆换个词叫重述了。重述实际上并不指向过去而是指向未来,即对过去的重新解读用以辅助未来的思考与决策,至于过去自身发生了什么,或许已经消散了,最多在过往的文章或情景式的回忆里留下一些碎片。

  在上述的铺垫之下,我如今对崩盘的解读反而是,过往归结于达到极限而受到限制,而实际上这极限不仅来自于内部能力的不足,也来自于外部的冷淡反应,即激情高呼下并未响应者带来的痛苦。这类痛苦当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近来又一次跌入痛苦的状态让我终于可以把某个感受认定为“痛苦”,正如我过往体验过数次幸福之后终于认定幸福不仅是释然欣慰激情,而是一种狂喜之上再点缀期待带来的瞬间无限感。

  我理解(或近期体验)的痛苦的状态则是与外在的解离感,由于近来对虚无的感受与探讨,让我明确区分了痛苦与虚无的差异。虚无感涉及无意义,让人无所谓做不做什么,虽有行动力但也愿意随外部世界漂一会儿。而痛苦的解离感实际上已经让大脑部分宕机(当然幸福也是),最明显的特点是时间感的消失。它的表征就是让人呆坐在那儿什么都不想干,甚至这种想的概念都已经消失了,仿佛沉到水里,肺里的空气不断地向外冒泡泡。与此同时身体上也有明显地反应,诸如因恶心而吃不下饭,头疼或身体的发胀感(这部分倒是很难用文字表述)。我目前的方案当然是借用过往埋下的伏笔让自己被迫走出那种状态,即在跌入这种状态前便已做好的决定在某个时间如闹钟般生效,促使我离开呆坐的环境,寻求离开的机会。

  对痛苦的具象化,则让我把过往的几个崩盘时刻串起来了。我过往提到的凝视深渊感,也可以被归于痛苦。痛苦的来源一般是求而不得或孤独,或二者兼有。在清楚痛苦的状态时,下一个自然的问题是建立面对痛苦的机制,是要沉溺其中释放部分心中的重压,还是用上述的伏笔之法尽早脱离呢?

  我享受幸福的状态,一来忘了时间(或存在、或责任),二来忘了意义,事后还能通过回忆不断地从那一时刻汲取意义。而痛苦的状态呢?我的第一反应虽然是脱离或逃离,但如今似乎却有更多的勇气多瞄一眼深渊。首先事后着实和幸福一样能通过回忆或者重述不断地汲取意义,这点原先某位挚友与我提及时我不以为意,如今才明白其运作原理。然而相较于事后的意义,我更看重当时的状态来下论断。原则上来说,在埋好伏笔能把自己到点拉出来的前提下,在痛苦里待一会儿确实也是挺舒服的,因为它同样让人忘了时间与意义,只是就发生的场景而言,离开幸福状态时还留有激情去做暂时被挪后的事,而离开痛苦状态时往往要收拾烂摊子。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痛苦实际上比幸福更为奢侈,打个比方就是幸福在忘却时间与意义的时候还在加血加状态,而痛苦则反之。如果此前的状态足够,在可控范围内掉一些来换取时间与意义,或者被某人叫作活着的实感,似乎是挺不错的选择。

  对我的现实主义出发点来说,不论追寻幸福或痛苦,前提都是要提升个人的能力和创造让自己安心的环境。相比而言让幸福与合适的环境同时出现更容易点,所以还是两者之间我自然更偏好幸福。
  
  ——23:51 2023年10月29日

  没想到航班时间这么短写到一半就结束了,好在恰好写完痛苦的部分。下面来接着写发展的部分吧。

  关于发展的感受或许最初来自于初到波士顿,彼时我向以前的一位朋友描述了自我能力的三阶导数为正的说法,过往我也一度因为无法再次寻得这种状态而感到纠结(上文刚精细定义过痛苦这个词害得我在这里不能用痛苦了,因为没到那种程度,只得临时换一个)。但以往对三阶导数始终有个模糊的概念,如今恰好想到一个合适的描述。

  我的基本想法是,随着时间的前进,现实会提出越多越难的问题,需要及时提升对应的能力甚至超前预备,才使得受到第一波冲击时不至于再起不能。这样的想法当然十分“做题家”,可惜这套方法确实有效与稳定,加上上述幸福与痛苦的补丁,再认识到并接受自己就此与艺术思维无缘,共同凑成了“人是发展的且能够让事物变得更好”这个带有些许自欺性质的命题,毕竟将人的所有状态综合成一个数值还是过于简单了,或者说本身是多变量的但套了个多变元函数得出单个数值

  在此假定之下,时间是自变量,肌肉记忆般地应对问题的能力是因变量;一阶导数是方法论,即从处理事务中抽象出的基本对策,有时或许也表现为三观;二阶导则是方法论的提升,有时候会被我称之为务实的务虚。基本的状况是靠遭遇的事情所得的经验或者控制变量的实验,通过理性的分析之后得到新的指导方案,这篇文章自身也是例子之一,过往的三周定律、二十四小时定律、旅居的设计皆是如此。此处会收到外部环境的限制,因为当材料不够或者不太典型的时候,仔细分析反而会走入歧路,如上文“微操”的想法便在一段时间后被抛弃。而三阶导数则体现为人生导师,前方有一个现成的符合我当下所有幻想的角色用言语或者行动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达成我的理想。当然现实生活中并不那么直接,而是通过大环境中的各种细节加之自己的分析才能领会并为自己所用。当三阶导数为正时,我的版本更新会十分剧烈,也是我最为充实的一段时间。我曾经是追求生活中持续三阶导数为正的,甚至企及四阶导数为正,即快速提升而不断进入新的环境挑战与成长。也因此因为节奏的降速而感到逐渐痛苦(我还是在普通意义上用痛苦这个词好了),最后甚至推导了部分方法论,即使得一阶导下降了,但总得来说,因变量始终在提升。因为在我看来,问题的进展速度是指数级或者更高的。

  那么务虚在这个体系中的现实主义作用是什么呢?所谓务虚即从事虚无,萨特倒是不断强调人是虚无化的存在即总无需受到过往的限制。即使是一个二阶导数为正,三阶导数却为负的体系(翻译一下就是方法论在不断提升与细化,但距离理想的生活却越来越远),也可以通过务虚直接扬了重新建构,适当迂回后反而可能找到新的三阶导数为正的道路。这几个月内我心理的恢复,除了整体“想做的事”的转向之外,也和看到了些许远方的闪光有关。而过往的经历又告诉我,追寻银河时并不会被满天闪烁的星光感动,更不会被长曝光的银河照片所满足,于是就此寄托外人不如继续保留追寻的执念,由此也逐渐让我决定形成自己事业上的品味。

  叔本华曾抛出人生是痛苦与无聊之间的钟摆,被我用摆动间的幸福化解后,或许如今甚至连痛苦作为钟摆的一极也可以化解,钟摆再向上扬则是无意义,由此容易导向毫无欲望,而无聊则是对欲望的欲望,堪称欲望的纯粹形态。两端当然都非我所追寻的,期间摆动的节奏则是我尝试探索的目标。

  这一模型下,向着痛苦的方向继续摆动,便会触及虚无,而虚无反倒是一股可以借用的巨大力量,虽然它很“无情”,因为某些联系一旦断掉或被否定掉,即使可以再度链接,其必要性便不那么充足或需要论证,而再次断掉也变得更为容易。我曾经全然指向自己,断绝或阻塞了所有与外人的联系,将所有人物化,如今我即使知道与人建立更为深入的联系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却也可以时刻将这件事“虚无”掉,将其看作打发余生的娱乐罢了。我曾经会因此为自己感伤,曾经珍视的东西与人们就此放弃或变得不那么重要,过往时将此称之为“只伤不悲”,如今连感伤也被阻隔了大半,偶尔剩下一点遗憾,但大多情况下是遗憾都没有的不以为意了。似乎是过去太长了,除了遗留的历史问题有待解决之外,剩下的都被关到潜意识里,靠哪天的梦才能激活一些。如果承认人是发展的,便不得不承认人是无法驻足不前的,得到之后又放弃,恐怕仍是我如今的主旋律。

  这种心态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与追求亲密关系多少会产生矛盾,最常见的解决办法也往往是有朝一日寻得变改变整套观念,我当然也认可这一解决方案,这也是过往我对亲密关系让我不再前进感到担忧的来源。可惜不将就是我最大的缺点,我无法忍受眼前的不良关系继续蔓延成“他人即地狱”的最终状态,在屡次受折磨后还是选择把视角投向下一个目的地,即使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似乎变得越来越小。这种小当然指的是我有做更多事的自由,但我预先已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垃圾桶”是我朋友发明的词汇,我便又借用并赋予其“不主动关注”的含义。如今垃圾桶里已经堆积成山,我丢垃圾的习惯也变得越来越随意,缺少留恋。好在至少还有个桶,不至于清空回收站,真需要时还是可以在桶里翻找,有时确实能找到原先忽视的部分,但大多时候往往是观察一番又丢回去了。其核心或许是我并未看到某些事物上的发展性可能吧,对于自带发展属性的人,我倒是不时还会抱有持续的兴趣,这也是我对共同成长可能性的承认来源。

  于是总的而言,我或许绕了一大圈,探索了虚无、痛苦、亲密关系,又要回到过往的发展路线上来了。我倒是仍旧迷信过往初段少年的比喻,希望自己能够通过某个标志性事件升到二段,或许不妨先静下心来参加一下升段赛吧。若是成功,先预定个标题“二段少年的坚持”吧。

0:50 2023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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